□ 何美娟

得空回鄉(xiāng)下去看看老人們，順道買了些水果飲料。

(資料圖片)

先去三義閣我爸家，老遠就看見鐵將軍把門。心想又不知溜達去哪了。打個電話問問，八十五歲的老父親樂呵呵地告訴我，跟著老年團去無錫旅游了！這么大熱的天也擋不住他的腳步，真是興致高呢！

電話那頭傳來擴音器里推銷產(chǎn)品的聲音，不知道這次家里又會多出啥“高檔”的玩意兒，純銀的杯子、玉梳子、珍藏酒、特產(chǎn)食品……這么大歲數(shù)的老頭兒了，顫巍巍的老胳膊老腿，唉！不過只要您開心就行。我把大門推開一道縫，把帶來的東西塞了進去。

家前屋后轉(zhuǎn)了一圈，發(fā)現(xiàn)老爸的菜園的確很熱鬧。紫色的茄子，碧綠的菜椒，長長的豇豆，節(jié)節(jié)高的芝麻，一串串的大豆……

再回六家橋。村頭熟悉的藍色彩鋼瓦遮欄，換成了一道白墻黑瓦的徽派圍墻，讓我猶豫了一下有沒有走錯。

車停在場上，喊了聲“爸”，公爹從屋里出來，打著個赤膊。我說，您不穿件汗衫??？他說，天太熱了，穿不住。我說，您開空調(diào)啊，公爹說，一晚上都開的哦，白天要開窗透透氣呢！就知道您舍不得電費哦。順手把我買給他的葡萄、豬腰塞進了冰箱。

家前面的坤姨 （叔叔）生了病，一直也都沒時間去看看，這次也買了點東西帶給他。

在菜田里忙作的桂娘娘，和我一起陪著坤姨說了好多，莫過于一些家長里短的話。說兒女們很孝順，怕誤診定要去上海的大醫(yī)院檢查；說人吃五谷雜糧都會生病，心態(tài)要好要寬；說7月12坤奶奶99歲生日，讓我們回家吃飯，明年100歲再大辦宴席；說坤奶奶喜歡吃大白兔奶糖，孫媳婦紅每次回來都買，家里囤了八九斤呢；說她的眼睛，開了青光眼后視力模糊；說早上包了瓜絲圓子，都要舀兩個給我家公爹……

眼看到坤姨瞌睡了，我們退出了房門。桂娘娘要留午飯，我說要回城去，下午有事呢。

從房間里出來就看見坤奶奶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客廳的藤椅上。我趕忙大聲喊道：“坤奶奶好?！彼业氖?，仔細地端詳我，我讓她猜猜我是哪個，說了好幾個名字，我說我是娟哦?！熬臧?！”坤奶奶沒牙的癟嘴蠕了蠕，緊緊地抓住我的手，混濁的眼睛里，淚水盈盈欲滴。桂娘娘在一旁輕輕地嚷嚷道：“怎的？怎的？”順手塞了幾塊糖給她。我抱了抱坤奶奶，趕緊走了出去。

再前面族里的嫂子問我：“煮了菜粥，個吃??？”我婉謝了。

回家看見公爹在煤氣灶上炒菜，問我在不在家吃飯，可鍋里就大約十根豇豆折成段炒的，旁邊還有四五塊拇指大小的雞大腿塊。我說，怎么不做個豬腰湯？他說留到明天吃吧。

下壩看見大媽媽坐在屋檐下，剛剛把重孫女哄睡著了，叔伯嫂子在廚房炒黃瓜，鼻音很重，說是感冒了。

興致勃勃地回去的，回頭時，心頭一陣泛酸，尤其是坤奶奶望著我的那雙眼睛，我的淚水潸然而下。

農(nóng)村里雖然好多人家都蓋了豪華的別墅，可守著門戶的都是些老弱病殘了，年輕人最多過年過節(jié)回去一趟。出息的考大學(xué)找好工作，留大城市了；剩下的，也不種地了，大多去了城里的花花世界。我們這還只是個縣級的農(nóng)村小城市，小伙子城里沒房子，姑娘不嫁；五六十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到城里幫著帶帶孩子，做做家務(wù)；七八十告老還鄉(xiāng)頤養(yǎng)天年。除了這般叔伯嬸娘們，今后的農(nóng)村該是多么的荒涼？！

回想十幾歲就做了童養(yǎng)媳的坤奶奶，早早守寡把兩個孩子拉扯大，如今兒孫滿堂的百歲人生；回想高中畢業(yè)，因成份問題上不了大學(xué)的公爹，憑自學(xué)研發(fā)的消防產(chǎn)品獲得國家專利的輝煌；回想我們那塊住宅上幾戶人家，夏天的傍晚，端張小桌坐在場上納涼的歡快時光，炒米茶、醬黃瓜，孩子們你追我趕地奔走，是多么地?zé)狒[！

當(dāng)年的孩子們，現(xiàn)在多數(shù)都有了孩子們了?，F(xiàn)在回想起來，只有感嘆：天地不過是飄搖的逆旅，晝夜不過是光陰的門戶。抽空回家看看吧，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。

他們，我們，農(nóng)村，也都在漸漸老去了。